全过程人民民主的江门实践与思考

——“民生实事项目票决制+民生微实事立办制+微心愿代表建议”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的实践与路径探索

台山市人大常委会代表工委主任 苏玉霞

       内容摘要：如何将来自人民的声音以“看得见、摸得着、可参与”的方式，转化为可感可及的全过程人民民主生动实践，是各级人大的重大工作。通过系统分析江门市人大“民生实事项目票决制+民生微实事立办制+微心愿代表建议”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的创新内涵、运行成效及存在问题，得出要进一步拓宽民主参与渠道，打造科学规范的民主决策链条，优化建议办理机制，并构建刚柔并济的监督体系，以推动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走深走实。

      关键词：全过程人民民主；民生实事工作体系；制度创新；民生微实事

       广东省江门市人大创新构建的“民生实事项目票决制+民生微实事立办制+微心愿代表建议”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以下简称“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通过分层分类解决群众民生需求，不仅在理论上丰富了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内涵，更在实践中取得了显著成效。

       （一）形成经历：渐进式发展过程

       2019年，江门市人大率先在全省开展市县镇三级人大同步实施民生实事项目票决制工作，通过人民代表大会投票方式确定年度十件民生实事项目，打破了以往由政府单方面决定民生项目的传统模式。这一制度创新推动民生实事项目决策机制实现重大转变，从传统的 “政府主导确定” 模式升级为 “人大代表票选决定” 机制，推进民生实事项目决策与民意深度融合，实现从为民做主到由民做主转变。然而在实践中发现，一些群众身边的“小急难”问题因规模较小、影响范围有限等客观条件制约，难以纳入票决制项目遴选范畴。针对这一问题，2021年江门市人大探索开展“代表提、政府办、人大督”的民生“微实事”工作机制，将其作为票决制的重要补充。在此基础上，2024年，为进一步发挥代表作用，聚焦解决群众个人、困难团体难以实现的微小愿望，探索开展微心愿代表建议工作，与民生实事项目人大代表票决、民生微实事工作机制形成互补，自此构建起覆盖宏观、中观、微观三个层面的为民办实事闭环体系。这一系列创新实践，是江门市人大打造践行全过程人民民主市域样板的生动实践，实现了民生服务从 “规模性供给”向“精准化响应” 的跨越升级，为新时代基层民主治理提供了鲜活范例。

     （二）理论创新价值：全过程人民民主的机制创新

      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的理论创新主要体现在三个方面：一是丰富了民主实践的形式，将决策与民意、协商与票决、监督与助推相结合，有效拓展了人民民主的实践维度，使民主过程更加丰富立体。二是构建了多层次的民生问题解决机制，使不同规模、不同类型的民生需求都能找到合适的解决渠道（见表1）：民生实事票决制主要解决全局性、普遍性的重大民生问题，如教育、医疗、养老等公共服务供给；民生微实事聚焦镇街层面的“小急难”问题，如道路维修、环境整治等；微心愿则关注群体、个体特殊需求，如困难家庭帮扶、边远学生愿望达成等。这种分层分类的民生问题解决机制，确保了不同规模、不同类型的民生需求都能得到适当关注和有效回应，避免了传统民生工作中“重大轻小”的倾向。三是完善了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实践路径，从项目征集、决策、实施到监督、评价形成完整闭环。从项目征集来看，既有面向全体群众的广泛征集，也有代表深入基层收集的建议意见；从项目确定来看，既有人民代表大会的正式票决，也有闭会期间灵活快速的立办机制；从项目实施来看，政府部门负责落实，人大全程监督；从效果评价来看，构建“年初问计划、年中问进度、年终问结果、翌年回头看”的闭环跟踪监督机制。这种全链条的民主实践路径，确保了人民意志在民生工作的各个环节都能得到充分体现和有效落实。

表1：江门市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比较分析

     （三）实践成效：民生改善与民主深化的双重收获

      在实践层面，江门市人大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取得了丰硕成果。以江门台山为例：2019至2024年期间，台山市60件193项民生实事全部高质量完成，涵盖公办学位增加、老旧小区改造等多个民生领域，生动诠释了民生实事票决制“群众点单、代表定单、政府买单、人大验单”的运行逻辑。在民生微实事领域，至2024年底，台山市财政安排代表建议办理专项资金共1300万元，推动覆盖全市17个镇（街）141件民生“微实事”落地落实。在民生微实事立办制的高效赋能下，群众急难愁盼得到迅速破解，基层群众的满意度和信任度进一步提升。作为民生服务的“神经末梢”，微心愿代表建议工作虽起步较晚，但成效同样显著。2024年开始，江门人大在全市全面推广“微心愿”代表建议工作，实现群众“微心愿”近470个。其中：台山市汶村镇人大代表陈小芳提出的“边远乡镇学生研学活动微心愿”，促成了60多名来自汶村镇中心小学、海宴镇中心小学的孩子们开启了一场精彩的研学之旅。这些看似微小但温暖的案例，折射出三级民生体系对个体需求的精准聚焦，让全过程人民民主基层实践的温度可触可感。

       江门市人大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是围绕全过程人民民主实践进行的创新探索和实践，本质上是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在基层的深化拓展。这套体系将民主理念深度融入民生实事全流程，在破解群众急难愁盼问题上取得显著成效，但在具体实施中，仍面临制度衔接不畅、决策科学性不足、参与广度受限和监督效能弱化等结构性矛盾。这些问题直接制约着民主制度优势向治理效能的转化，亟待从理论与实践层面深入剖析，开展针对性破局。

     （一）制度衔接断层：由民作主机制存在部分“齿轮空转”

       一是民生实事项目票决制存在层级覆盖不全，在街道层面出现断层。数据显示（见表 2），江门市 12 个街道中，仅有 4 个街道实施民生实事项目，近七成街道仍处于覆盖 “盲区”。这种不均衡现状，直接导致超半数街道的群众诉求难以通过民生实事项目渠道得到响应，形成了群众参与度低、民生服务缺位的 “空白地带”，亟待系统性改善与优化。以蓬江区为例，2023年3个街道均未开展街道层级票决制项目，导致占全市人口42%的街道居民在民生项目决策中陷入“被代表”困境。这种决策机制的缺位，致使民主链条在基层出现“断头路”，严重削弱了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完整性和实效性。二是需求转化的制度性梗阻。三级体系间缺乏有效的升级通道。如：某社区通过微实事反映的“加装电梯”诉求，因超出微实事资金额度上限（10万元）又未达票决制项目标准，在制度夹层中悬置未能解决。对比杭州市西湖区“民生需求五级响应机制”（将诉求按影响范围、资金需求分为5个等级自动匹配办理路径），江门市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在制度弹性方面存在明显短板。

表2：江门市各市区街道实施民生实事项目情况

     （二）决策科学性不足：民主程序与治理需求存在“温差”

       一是民意诉求表达的降维处理。票决产生的民生实事项目，因政府与群众视角不一致而导致政府决策与群众需求相脱节。如群众提的往往是“东家漏水西家堵”的具体事，到了项目筛选阶段却被合并成“老旧小区改造”这样的大标题。二是民生微实事的立办机制发展不均衡。目前，民生微实事快速处置机制在江门各市区的发展并不均衡，还没有达到市县镇全面覆盖。立足“小而实”，有效破解群众的实际需求和民生福祉细微之处制度还未全面建立。

     （三）监督闭环虚置：制度优势的“效能损耗”

       主要表现在过程监督形式化：民生实事项目监督多采用“听汇报+查台账+看现场”模式，验收标准多聚焦“是否按期完成”“是否超预算”等行政指标，而“使用率如何”“群众是否真满意”等关键维度常被忽视。民生微实事项目只有在完成时进行实地查看，没有建立满意度量化指标。微心愿建议办理完毕就结束，未建立常态化回访机制，未能及时收集群众对办理效果的反馈意见。

       江门市人大创新构建的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还需在贯通民主选举、民主协商、民主决策、民主管理、民主监督全链条上实现突破，成为践行全过程人民民主的鲜活样板。

     （一）拓宽民主参与渠道：实现民主选举与民主协商相结合

       一是拓展和深化“两个联系”制度机制。群众参与和民意基础是民生实事的价值原点，不断完善“两个联系”制度机制，拓展“国家机关联系代表”与“代表联系群众”双向互动机制，充分发挥“家站点”的平台收集意见功能，如创新“夜间联络站”“民意码上见”等形式，进一步扩大民意征集范围，为谋划民生实事项目提供方向、夯实基础。二是试点推行街道选民代表会议制度。进一步探索街道层面民生实事项目票选制工作，推选街道居民代表与人大代表共同参与到街道事务管理中来，解决街道层面民主的“最后一公里”问题，实现全市镇街票决（选）制全覆盖。如：台山市台城街道自2019年始，每年召开以人大代表为骨干，社会各界人士组成的“人大代表+民情代表”街道共商会，到2024年已票选出37项目民生实事项目并完成，很好体现了民主选举和民主协商的有机结合。

     （二）深化民生实事闭环机制：打造科学规范的民主决策链条

     一是着力提升民生实事项目票决制实施的“代表参与度”。健全科学论证、广聚共识的项目决策机制，在民生实事项目初定征集、项目过程监督、项目成效评价等方面拓宽代表参与度，让人大代表全面参与民生实事项目代表票决制实施的全过程，充分体现人大代表对民生实事项目的“想法、看法、说法”，最大程度地实现“民生实事”项目决策与群众需求的精准对接。二是探索镇街建立民生微实事立办制，实现民声诉求“快办实办”。在最基层开展民生实事项目与镇街民生微实事相融合工作，通过建立民生微实事快速决策机制、设立民生微实事专项资金、实行民生微实事立项招标等简易程序，促进民生实事项目的触角不断向下延伸，实现以更快的速度分层分级解决群众诉求，为“民生小事”的解决开通一条“绿色通道”。

     （三）优化建议办理机制：推动民主管理从程序到实效的跨越

       一是完善人大代表意见建议分类分级办理反馈机制，促进基层民意诉求有效分流。提高代表议案和建议质量，成为民生实事项目敲定的重要依据，构建“民情民意—代表建议—民生实事项目”精准对接的工作闭环，实现了政府所做与群众想做同频共振。二是推行微心愿建议“乘数效应”计划。把微心愿建议办理整合为品牌项目，通过“解决一件、带动一片”的示范引领，将个体诉求转化为普惠政策。这种品牌化运作，既提升了办理质量，又放大了民主管理效应。通过对参与边远学生研学活动的问卷调查数据进行深度剖析发现（见表3），这些看似细微的“微民生小事”，正释放出强大的裂变效应。一项研学活动的开展，不仅点亮了孩子们的求知之路，更在基层群众中引发广泛共鸣，推动民主实践的成效实现几何级数增长，印证了民生实事 “小切口”撬动民主建设“大效能”的乘数效应。

表3：微心愿建议研学活动反馈

注：研学活动共60人参加，其中58人参与问卷调查。

     （四）完善监督闭环机制：构建刚柔并济的民主监督体系

      民生实事项目监督工作一头连着民情民意，一头盯着政府落实，也体现着人大代表的责任与担当。一是完善立体式监督体系。探索从单个项目监督到民生实事项目、微实事、微心愿建议全覆盖监督过渡，推动人大监督、纪检监察监督、审计监督以及舆论监督、群众评价等各类监督形式的有机融合，奏响民主监督“大合唱”。二是健全民生实事人大代表监督重点工作机制。扣住项目怎么选、怎么定、怎么推、怎么评等重要环节，从阶段性监督向全过程监督蝶变升级。把民生实事监督推动和代表建议办理、代表联系选民活动结合起来，变“事后监督”为“全程参与”，实现“项目推进到哪里，监督就跟进到哪里，民意就汇聚到哪里”。

       全过程人民民主推动着人大具体工作制度的创新，人大具体工作制度创新也推动着全过程人民民主的发展。三级民生实事工作体系的探索实践让全过程人民民主在基层有了具象化的实现路径，构建多层次、多渠道的民主参与、汇集民意机制，既体现不断扩大人民有序政治参与的过程，也是不断完善保障人民当家作主制度体系的过程，真正实现全过程人民民主可感可及的目标。

参考文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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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人大研究》杂志2025年第八期（总第404期）